乐从家具城拉客仔黑货运泛滥 八年治理无成效

　　作为中国最大的家具集散地，这里已形成了延绵十余里，经营面积近300万平方米，容纳了海内外3400多家家具经销商，展示各式家具2万多种的宏大规模，“乐从家具”已初创成为闻名中外的知名品牌。而随着家具城的发展，“拉客仔”应运而生，就像家具城里的“牛皮癣”，受人诟病。

　　去年底至今，媒体接到乐从家具城“拉客仔”的投诉集中爆发。网络上，搜索“乐从拉客仔”，可以搜出上千条帖子。

　　“拉客仔”存在并非一时，当地政府8年前就着手治理，但未能根治。深究其背后原因，是纠结着层层转租的大小发展商以及沿线多个村委间的多方利益博弈，却始终难以寻到平衡点。

　　如何有效治理“拉客仔”及“黑物流”？对于正在升级至“品牌经营时代”的乐从家具来说，这是一道必须逾越的一道坎，同时也将为佛山其他众多专业市场提供一个发展样本。

　　2月26日，来自湖南长沙的苏国明（化名）专程到此为新房选购家具。不过，当他踏上绵延十里的家具一条街时却顿时迷茫了，地方太大、款式太多、价格太乱。

　　很快，他被一群“热心人”围住。“要买什么家具？”“要车发货吗？”瞅着这群操着四川口音的“热心人”，苏国明不禁在心里警觉起来。他一声不吭地停好车，径自一人去逛家具城。

　　然而，那帮试图搭讪的人一直尾随纠缠，一定要介绍店铺让苏国明去看。由于不胜其烦，苏国明就去了这群人推荐的店铺看了一下，但他不满意没有购买。不过，他却回头发现车胎被放了气，车身也被刮花，这让苏国明着实憋了一肚子气，但却无处发。

　　其实，进入乐从家具城的人们都能轻易发现，在家具城路边的车站、停车场、主要路口，总有那么一群“热心人”，他们总会围住来家具城的消费者，介绍店铺或是提供物流服务。其实，这些“热心人”的真实身份是“拉客仔”，又叫“流动拉客人员”。

　　　泛滥的“拉客仔”

　　苏国明虽然憋了一肚子气，但他始终相信在乐从能买到质量好、价格便宜的家具。次日，他专门找了一位广州的朋友做向导。在家具城一下车，他们再次遭遇这帮“热心人”的跟随。不过，苏国明以不买家具为由拒绝了他们。　

　　选好家具后，苏国明又遭遇另个难题——如何把家具运回去。转了几圈后，他听从一位“拉客仔”的介绍，找了家具城后街一家货运部。

　　一开始，苏国明和货运部谈妥了80元一个立方的运输费，货运部按千分之三的比例抽取货运费。但当他把买好的家私放到指定仓库回去再接洽时，事情突变，千分之三的货运费变成了百分之三，原本15立方的货物变成了30立方，加上保险费等各种名目费用，总费用高达5000多元。

　　苏国明大呼上当，他要求搬走货物自己再找车时，该货运部经理蛮横地称，如果要把货物搬出他们的仓库要给2000元的仓库管理费。无奈之下，苏国明的广州朋友找来警察和家具城的工商管理人员，经过多方努力，事件才得以平息。 “太黑了。”苏国明一声叹息。两天的遭遇，他形容心就像被一根针扎入，很痛。

　　“‘拉客仔’至少存在有十几年了，人数多的时候超过千人。”乐从皇朝国际家私城一位人士贾生（化名）说。

　　贾生从事多年管理工作，据他透露，“拉客仔”欺骗顾客主要在三个环节：买家具、货运和安装。在“拉客仔”参与的这三个环节，他们都能获得可观的回扣，“少则三五千，多的可以月入过万，远比他们在一般的工厂里打工挣得多，还没那么辛苦。”

　　据记者调查，“拉客仔”介绍的商铺的商品一般不会明码标价，他们都是根据“拉客仔”所了解到的顾客的背景来喊价，这样拿到的回扣就会高。贾生透露，在顾客购买家具的过程中，拉客仔会通过一些“暗号”来暗示如何出价。“他们会有手势的，比如往上捋头发，意思是这个人是大老板，价格可以往高了开；如果往下捋头发，就是说开价不要太高。　根据记者多日调查，目前家具城里的“拉客仔”多为四川籍，年龄从16岁到60岁不等。“每天都有新的拉客仔加入，他们多是以老带新，老乡带老乡。”贾生说，“一些拉客仔赚了钱，就会转而开店，然后发展老乡为他们拉客。”不仅如此，“拉客仔”还有分工协作，有人负责在路口接人，有人负责沟通，有人负责讲价，有人负责运输和安装。

　　“那些‘拉客仔’大多都很容易辨认，有成群结队站在商场门口的、有骑摩托车追着开小车来买家具的顾客的、也有骑自行车装扮成搬运工、安装工的。”有网友如是总结。

　　炒货的“空壳”货运　

　　市工商局有关2010年上半年全市12315工作情况的通报显示，去年上半年共受理家具类申诉260件，比2009年同期增长52.9%，跃居商品申诉第二位。纵观历年全市12315工作情况的通报，家具消费纠纷一直是消费者申诉的热点，其中以顺德乐从家具城为主。

　　据乐从镇专业市场综合管理办公室（下称综管办）副主任何志明介绍，经过近两年实施集体诚信品牌建设和推行“先行赔付”制度，乐从家具城关于家具质量的投诉下降了50%，但有关“拉客仔”和物流的投诉却是有增无减。

　　事实上，拉客仔就像家私城“寄生虫”，粘附在销售、货运、安装这条家私终端链条上。除了缠着顾客到他们指定的店铺外，他们还自称是拉货的或是认识开货运公司的。因为大部分消费者在买了家具后，都会面临运输的问题，而整个家私城没有一个统一货运中心。

　　在家具城区域内的沙滘、新隆、水藤、沙边等村（居）中一条条无名的小巷里，众多的货运部及货运公司遍布其中，他们从村民手中租赁民房改建成的仓库，肮脏、黑暗。

　　从顺联家具城北区后面的沙滘东村上北丫街往南一直到东村下北丫街，仅容一辆车单向通行的小巷内，近40家货运部在两边的民房里安营扎寨，一块块醒目高大的招牌和广告牌或竖在屋顶，或摆在门前，形成一道独特风景。这些面积不超过10㎡的货运部里，一张办公桌和一沓合同单是最主要的陈设。

　　据何志明介绍，目前，乐从家具城登记在册的货运部和货运公司超过300多家，这其中还不包括隐匿在一些角落里的“黑货运”。在乐从家具城初期，为适应市场发展的需要，货运公司和货运部的登记注册实行零门槛，没有任何资金和车辆数量的限制。结果，大大小小的货运部如雨后春笋。

　　“没有拉客仔，这些货运部也难生存！”家私城综管办一位人士说，这些隐蔽、简陋的货运部与拉客仔互相勾结：拉客仔为货运部带来运单，而货运部则为他们提供可观的回扣。

　　“他们先是报一个很低的运价，等你发货时就说他的车子没空出车了，若你再按他给你的运价去请车，怎么也请不到车了。”这位人士还说，这个时候，拉客仔和货运部或是提高运价，或是像卖猪仔卖给其他货运部。

　　记者了解到，这些货运部当中，超过70%没有规范的货运设施和固定线路，相当一部分小本经营的个体户，依赖租用社会上闲散的不规范车辆来运输货物。而有些则没有运输车辆，纯粹依赖炒货生存的“空壳”货运部，所谓炒货就是以高价从消费者手中接货，然后再低价转手给其他货运公司运输，从中收取差价，可谓“一本万利”。

　　八年治理之艰

　　泛滥成灾的“拉客仔”和“黑货运”，刺痛的不仅是来自各地的消费者，还有当地监管部门。

　　早在2005年，顺德区政协乐从联络委员会发布的一份《乐从镇家具营运情况调研报告》指出：随着乐从家具市场的不断扩大，大量的货运公司应运而生，这些货运公司对乐从家具市场的起步和发展曾作出巨大贡献。但是众多货运公司存在的多、散、小、乱的特征，并时有出现失货、欺骗顾客、拉客仔等现象，已严重影响了商贸乐从的声誉和乐从家具市场的形象，扰乱了市场秩序。　

　　“我们承认家具城存在‘拉客仔’现象，但十几年来从没有放松过对市场整治，打击‘拉客仔’的态度和力度是非常明确的，我们从来没有回避过。”乐从镇经促局副局长冼英伟说。

　　针对颇受诟病的货运物流，去年底相关部门出台硬性规定，提高货运公司准入门槛，要求必须具备100万元的注册资金和5辆运输车辆，旨在控制货运公司的数量膨胀，相应的资金要求则是为了避免货运公司出现资金链断裂。

　　但一个问题是，早期设立的众多个体货运部，因为是合法注册的，不能强制关闭。“只能积极地引导他们升级为公司，并通过限制年检的方式来优化，希望扶持一批、淘汰一批。”何志明说。

　　事实上，面对愈演愈烈的“拉客仔”，乐从镇政府也意识到其破坏性。2003年，乐从镇设立了由经济、工商、公安、交警、交管、行政执法多部门人员组成的专业市场综合管理办公室，综管办主要工作之一就是治理日益猖獗的“拉客仔”。

　　在家具城大大小小的巷间，每天有治安巡逻人员骑着摩托穿梭，一是要制止“拉客仔”纠缠消费者，另外就是派发有综管办印制的《温馨提示》，介绍“拉客仔”的主要欺骗手段。不过，综管办目前有40多名工作人员，其中有一半是巡逻治安员，却要面对超过300万平方米的家具城和每日逾3万的顾客，20余名巡逻员显得很薄弱。

　　人手不足仅是其中一个问题，在治理“拉客仔”时还存在执法依据的空白。何志明介绍，综管办中仅公安和工商部门能行使执法权，但公安部门只能处理拉客过程中发生的争执、打斗等纠纷；工商部门则针对销售中出现的质量问题和欺诈进行执法。

　　实际情况是，“拉客仔”采用搭讪、跟随等方式来拉客，并未对消费者构成实质性的伤害。对于货运中存在的坐地起价、巧立名目坑害消费者的情况，又难以取证。何志明指出，消费者在选择货运的时候，往往不会在单据上注明价格、货物的立方数，在货运部收取保险费等费用时也没有索取相应的单据。

　　面对尴尬，综管办曾经“剑走偏锋”，试图掐断那些给“拉客仔”提供财路的店铺。何志明表示，早期他们曾通过质量、消防安全等检查对相关店铺进行整治，但当这些店铺改善后，这种“剑走偏锋”的治理方式就不再管用，毕竟这些店铺都是在工商合法注册的。

　　困局背后的利益纠葛

　　乐从镇党委委员、顺德区市场安全监管局乐从分局局长张松林分析“拉客仔”的存在有三个原因：其一，一些家具经销商由于商铺所在的地理位置不方便，为获取利润，就以回扣的方式让“拉客仔”为其招揽客人；其二，家具城的货运部多而杂，一些货运部给“拉客仔”提供回扣来揽客，再加上货运部的货物经常转手多家，因此货运方面是矛盾的多发区；第三，“拉客仔”的存在是有历史原因，“乐从过去的历史就是一座座的家私城，当时为了竞争，就这样逐渐地形成了‘拉客仔’的队伍。”

　　不过，早期“百花齐放”的模式使得乐从家具城迅速崛起壮大，而随之导致的是整个家具城缺乏集中统一的管理，无论是发展商还是物业管理，都是各自为政。

　　据记者了解，占地300多万平方米的乐从家具城其实是分裂成块的，沿线分属于沙滘、新隆、水藤、沙边等多个村（居），出租自己的土地和物业收取租金成为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

　　在这其中，每个村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和博弈。这些村把土地和物业租给不同的发展商，并建起一座座家私城。家具城内，像皇朝家私、红星美凯龙、罗浮宫家具博览中心这种拥有自主物业管理的发展商不下十家，而其他中小发展商和物业管理则不下百家。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拉客仔”在靠近国道的家私城内并不多见，这里的销售商还培训自己的保安队伍，在门前挂牌提醒禁止“拉客仔”入内。而在一些位置不太好的家私城，发展商和销售个体户是默许拉客行为的。综管办相关人士指出，他们之间甚至是相互勾结的，因为“拉客仔”能把人带来，带旺家私城的人气。当商铺通过拉客可以获得较好的收益时，发展商则可以征收相对较高的租金。

　　贾生坦言，不同的发展商有不同的经营理念，有的只要有钱赚，把铺面租给做拉客生意的也无所谓；有的讲求信誉，会坚决抵制做拉客生意的。这种个体经营理念上的差异，客观上为“拉客仔”提供了生存的土壤。

　　记者还了解到，目前，乐从家具城3000多家销售商中，仅有极少部分大型销售商拥有属于自己的货运部，如皇朝家私、罗浮宫家具博览中心，能够为消费者提供“销售-运输-安装”全套服务。而绝大部分的中小销售商只销售商品，后续的运输及安装则是消费者自己的工作。

　　因为缺少一个统一的物流信息发布平台，顾客无法了解和选择可信得过的物流公司。当顾客无法掌握物流市场的行情时，也就难以对“拉客仔”的各种看似诱人却不合理的报价作出一个有效判断。

　　拉客乱象的根治路径

　　“乐从家具品牌升级到了一个刻不容缓的时期。”冼英伟说。不过，品牌升级能否成功，始终绕不开“拉客仔”这个问题。

　　作为乐从家具城的主要管理机构，综管办将在今年招兵买马，人手将由目前的40余人扩充到70余人。而顺德区市场安全监管局乐从分局还就打击“拉客仔”工作做了重点部署：加大明查暗访力度，查办一批有份量的案件，震慑“拉客仔”；严查包庇“拉客仔”、参与拉客拿回扣，收受贿赂等各种违法违纪行为。

　　冼英伟透露，乐从镇正在规划建设一个统一的大型货运中心，规划面积500到600亩，位置将选在佛山一环附近。不过由于用地紧张，建设这样一个庞大的货运中心尚需时日。按照设想和规划，物流中心建成后，政府将通过行政手段将大小货运公司集中在一起。

　　“不是简单地把他们赶到一起，我们还将设立信息化的电子平台来管理这些物流公司。”冼英伟说。鉴于家具城众多发展商及物业管理各自为政的局限性和分散性，目前正在实施成立一个大物业管理公司，来对整个家具城实施管理。该公司设立的相关手续已经通过审批，即将进入实质性启动阶段。

　　何志明则坦言，其实政府很早就探索建设一个集中统一的物流中心，2008年在家具城往北2公里的位置试点设立一个近2万平方米的环球物流中心，聚集了一部分有实力的货运部。

　　据记者现场查看，环球物流中心设立有22个仓库，布局清晰规范，开通有全国主要城市的运输专线，拥有较多规范的运输车辆。不过，该中心距离家具城还有一定的距离，且面积不大，难以聚集更多的货运部，尚难以有效地辐射到整个家具城。

　　乐从家具城面广铺多，顾客进入家具城就好似进了迷宫，显得无所适从。这一状况或将在今年得到改善，据冼英伟透露，目前乐从家具城启动了创建国家级4A旅游景区项目，将按照4A景区标准和要求去完善。据悉，该项目已进入到投入资金实施改造阶段，争取在今年上半年完成。

　　作为全国首个“国家级电子商务试点镇”，乐从家具城还着力推动市场信息化建设。冼英伟告诉记者，若干家网络公司正在制作家具城的3D导购图，3D导购图一旦成功将可提供更加便利的购物服务。此外，家具城还将鼓励发展商推动网上采购，冼英伟说，“例如顺联北区已经和国内知名购物网站合作，推出了广东家具商城。”

　　在他看来，通过建货运物流中心、大物业管理公司以及网上采购等建设，将使“拉客仔”和“黑货运”自然消失，为提升乐从家具品牌扫清外部环境和内部管理中诸多问题。

　　去年，由省科技厅和乐从镇联合设立的华南家具设计研究院已经在罗浮宫总部大厦揭牌成立，由近20名国外设计师结成了罗浮宫国际家具设计联盟。冼英伟说，升级乐从家具品牌的核心竞争力另一个关键，是要走向世界市场，“我们希望吸引国外的设计师在这里推出自己的原创产品，打造属于我们的家具品牌。”